《破碎之花》：陌生的生命之花

英伦诗人威廉・布洛克（William Blake）的诗句沉于贾木许的影像，不是浓妆，更像淡抹，寂寞而丰富，慎独而悠长，我似乎“进入了爱的花园，见到了我未曾所见，教堂在迷雾中升起，那曾是我嬉戏的绿地”。置身于贾木许的《你看见死亡的颜色吗》（Deadman），唯恐自己耽误了回眸、苦思，还有轻笑。这种感觉很久都没了，没了贾木许的影像，也就少一种嗜味，少一种牵挂。都说，贾木许之路注定是孤独的，门可罗雀，但他却屡屡在我百无聊赖之际泊来一味好景，那是令人惊慌又令人迷醉的一幕。 [PIC]1527;10110000;0;0;0;/upfile/pics/06-1/06113144714319.jpg[/PIC] 《破碎之花》让我安适得像是在聆听书案旁的低低絮语，能让飘荡在都市喧嚣间的浮躁收伏在清雅的影像中。又是贾木许，这位极简主义抽象派的宗师，用几抹淡彩，在宏大的构图上勾勒出渺小的精神，那是诗人顾城眼里的“生如蚁美如神”。我一直以为，绘画从古典主义、洛克克时期的极繁到了印象派、后现代主义的极简，那么，电影走上这一步已不是遥不可及的事了。而这两种风格的对立就像影像中的安哲洛普斯基和贾木许，如果说安哲洛普斯基的诗意是在繁复中味尽恒久沧桑，那么贾木许就是在简约中拨开生命面纱，《破碎之花》就是这生命之花的凋谢、萎靡。在日月的交替往复之中，总有一个名叫光阴的东西偷走我们生命的鲜丽、芬芳以及花蜜，《破碎之花》给了光阴一个踉跄，我们也得以驻足。 其实，《破碎之花》讲述的故事远比生活要简单，唐尼・约翰斯顿也像常人那样，在生活的川流不息中挥动着拳头，试图去攥紧什么，却总是无能为力。影片伊始，唐尼呆滞的目光和惘然的神情就与《迷失东京》中的过气明星如出一辙，挽留谢丽（Julie Delpy，《日落之前》的女主角）像是某种形式的敷衍，在敷衍一个世界。有趣的是，唐尼所看的电影是《唐・璜》，邻居也调侃他像唐・璜，随后故事的进展也与唐璜不尽相同。他收到一封被粉红包裹的匿名信，内容像是最后通牒，一个遗失了二十年的女人告诉他，一个遗失了二十年的儿子要来找他。这个曾经的花花公子不得不被推上前线，开始奔赴匿名信可能的来源地。 我尤为喜欢影片的第一个长镜头，摄影机跟着邮递员横移，在绿荫迤逦的镇邑小道上，人物时远时近，像是时空的拉近与延伸，这种明显的贾木许式胎记我已经屡见不鲜了，但仍情不自禁的投入，像是古代的祭司敞开襟袍虔诚的拥抱木乃伊，那种亲切让人好是幸福――而幸福这个平庸得有点不好启齿的词却最是妥帖我现时的心境。老实说，贾木许这种搜索异乡人奔波在路上的长镜头妙极了，《漫长假期》（Permanent Vacation）中居无定所的人们和沿途的风景都是它的受益者。有时候，这种长镜头让我迷惑了，因为我不晓得贾木许是在放逐流浪的人们，还是在放逐驿动的风景？ 虽然在随后的影像追踪过程中，这种长镜头没有再出现过，但唐尼挨家挨户游荡时，我还能感觉到这种缥缈无依的放逐感。在探索旧时情人的路上，影像延续了公路蜿蜒漫长的特征，我感觉到唐尼像一只迁徙的夜鸟，暗中前往它所不能了解的终点，车窗玻璃映出他日渐恍惚的脸。 然而，在五个处所，五个女人都似乎与他维持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联系，像是魔幻拼图一样，五个女人被拼装在一起，淌过时间的河流。往昔的回忆片断式的浮现在唐尼面前，沿途的风景好像成为他妆点记忆的饰品，有意无意间缝合了影像的间隙。应该说，贾木许在处理时过境迁这个词过程中是小心翼翼的，他在疏离、平淡的情节线中间渗透了不动声色的幽默感，观众虽然看到了漫不经心的叙事，记忆却像是含在口里，有一种隐隐的酸楚。影片中，每个女人的境遇不大相同，或是已经习惯了，或是已经厌倦了，或是还在挣扎，但本质上都和唐尼一样的孤独，一样的疲倦。在这个感情疏离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的那道门是无形的，你根本不知道何时能打开它。或许有一日，悄悄地，它会降临，但那时你已蜷居在寸土之中，像影片中唐尼坐在唯一死去的旧情人墓前，最美丽的粉色玫瑰像是寄语、哀思，疏离在泪光中这才慢慢散去。 但是有种东西总是挥之不去的，唐尼怀着倦意回到家里，懒散的目光游离于灵魂之外，却意外看到窗台上零星洒落的花瓣，破碎的花和破碎的心一样是形影相吊。我推开玻璃窗，风与阳光率意地长驱直入，我的思绪开始凝固，贾木许还在继续思考：唐尼遇到了一个男孩，流露出反常的关慰，男孩举足无措，仓惶离去。结尾，旋转的长镜头拉伸了空间维度，人物矗在中心，世界看着你，你也看着世界，却都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