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无穷动》，没去断背山

　　第一次听到《无穷动》，是从电影学院文学系毕业的妹妹的口里，她说看完从现代城跑出来了，没敢留下参加讨论会，在电梯里遇到郝建老师，他也有事先抽身了。她对我说：“看了《无穷动》有三点感想，一是女人不能老，二是女人不能丑，三是女人要是又老又丑就别出来吓人了！” 还没等到《无穷动》的公映，该片主演洪晃因为前夫卷入轰动全国的馒头血案，于是洪晃也爆火了一把，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宣传说，《无穷动》绝对不是影射陈凯歌，本来想看的，这么一说，就止步了。因为陈凯歌最近太热，走得太近生怕烧着。 接着就是关于《无穷动》中吃鸡抓的传闻，说拍得怎么色情，把绝望主妇的压抑拍得很丑。有种传言很可怕，说未婚男子要是看了《无穷动》，肯定不敢结婚了，看了中国的绝望主妇，你就会成了中国的绝望孤男了。还有种说法就更直接，说《无穷动》会把一批梦想完美的中国男人直接推到断背山上去。 昨天电影学院放《无穷动》，据说还是未经修改的导演版，去看之前，我给民谣老师发了短信，问她值不值得去看，她是看过每一部国产电影的人，她建议我还是去。影院门口遇到宁瀛导演和杜扬，我突然想起来宁瀛的最近的一部故事片是华谊兄弟发行的，《夏日暖洋洋》，当时我已转到报社，好像只有我发了很大版面的稿，其他媒体几乎都是豆腐块。现在的宁瀛比我想象中状态好。 放的是数字投影，影像效果还可以。在电影学院放片是需要勇气的，《无穷动》在学院影院效果算是不错的，笑声不断，后来宁瀛说，这五十分钟的笑声让她很高兴。 四个女人中，最让我意外的还是洪晃，因为宁瀛把她拍得算是很漂亮了，洪晃也没有辜负导演，几个段落表演很到位。其实，用表演来说洪晃、李勤勤、平燕妮、刘索拉是不准确的，其实这部影片算是纪录片，她们都是说的自己，表演痕迹重的还是刘索拉，我可能对她不够了解。 吃鸡抓那场戏的确不错，很电影化的写意，应该是个经典了。我基本同意大家认为的是对女性性意识的表述，有前面几个手机黄段子的铺垫，看这个段落的心理承受力还行，我觉得起码比蔡明亮近期的那种电影要好，蔡明亮的电影走到今天那才叫把色情当前卫的大落伍。 尽管洪晃一再表示该片没有影射陈凯歌，但我觉得凯歌看了《无穷动》一定很不舒服，因为我觉得那个作家和妞妞的初夜的状态，其实就是说的凯歌等一批内地艺术家的状态，很有历史感。当妞妞把这段往事当可笑的云烟散布时，我觉得《无穷动》绝对不仅仅讲述的是几个迷恋鸡抓的绝望主妇。果然，李勤勤“八国联军”的婚姻，让我们开始离开鸡抓的女人性暴露的躁动，走向对婚姻爱情在女人命运中的关注。 我很喜欢那个关于“命运”的拆字解释：命是无可抗拒的，但运是靠自己改变的。我两年前写过一个专栏文章《要娶章子怡》，里面我说过：“每个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活着的方向”，我的这个感受与《无穷动》的“命运”倒是相吻合。 其实《无穷动》的剧情结构很规整，妞妞怀疑偷了她丈夫的情敌是三位闺中蜜友中的一个，一夜过后，她发现丈夫死在18岁女情敌的车里。24小时的故事，在封闭的空间里，可以按照这个绝望主妇的模式往下走得很精彩，但宁瀛没有做，她让一只麻雀把我们带到了妞妞的家的书阁上。在南方的很多城市，麻雀就是男性生殖器的代名词，但宁瀛用麻雀没啥特喻，就是把观众从猜猜猜的情人游戏中拉出来，回望历史。线装书，黑胶唱片，以及《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跳绳游戏。这一转换，直切到刘索拉对父母往事的回忆，台词写得好，特别是“母亲这么多年其实就睡在一个坟上”很有力度，《无穷动》也从鸡抓的俗世骇言中跳跃出来，走向了人心世界。 人心是什么？《无穷动》想表述什么样的人心。我觉得平燕妮的一句话很准确的表达出来了，那就是“父亲离开我们后，我一个人就觉得春节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在一个中国人全家团聚的除夕，四个没有男人、没有家庭的女人聚在一起，为情猜疑，为情回首，为情伤怀。我认为《无穷动》的确不是部女权的电影，这四个女人都是离不开男性的，男性不仅仅是性的基本，还是一种精神支柱与宗教信仰。当代中国大多数人是没有宗教信仰的，有人说目前我们的社会处在一个多元多动的年代，但我觉得中国人特别是平民大众最大的信仰就是家庭，春节是一个家庭团圆的日子，不管你是富人还是打工仔，为了春节的家庭团聚，而背上行囊、揣满一年自己挣来的血汗钱，赶飞机、挤火车、上长途大巴，造成了春运这个世界运输史上的中国特色、而且还是唯一的。春运的辛苦，每个人都有感悟，是什么让我们忘却疲惫追赶回家的路？是中国大众自己的宗教信仰：家庭。所以，平燕妮的那句话让我很有印象。这四个没有家的女人，其实在那个猜疑的除夕，在渴望家。妞妞也是这样。 的确，《无穷动》是个厚实的电影，在平燕妮那句话出来后，章含之先生的状态开始让我挥之不去，请章先生客串保姆，是宁瀛非常聪明的选择，章先生是一个时代的符号，她与毛主席像章，她与睡在坟上的母亲，平燕妮死去的父亲，连成了一个时代的化石。这块石头延续到想回国的妞妞，想出国的妞妞的前卫作家，一直扛洋枪的李勤勤演的角色，还有深谙北京房地产之道的平燕妮，形成了一道跨越50多年的历史风景。最后，对于刘索拉的狂笑，章含之先生用一句有人疯了做了最好的了结。《无穷动》不仅仅是说女人的，更是说历史的。我想导演花钱买《我是中国人》的歌曲使用版权也不是白搭的，导演还是在这个女人的电影里发点更大的感慨而已。 看完《无穷动》，我给民谣老师发了短信，我说，这部电影不仅仅是说女人的。 发完短信，导演与观众见面就开始了。宁瀛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很好。主持人是个小伙子，应该是学生干部，郝建也算是主持，郝老师很逗，我第一次发现他很适合做脱口秀的主持人。郝老师基本故意在装傻，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与状态，一上台就说：“我看了几遍都没有看懂那个麻雀是什么意思”。坐在我身后的是电影学院研究女权主义的老师，样子很厉害，拿着话筒不放，好像叫杨老师的那位竟然用鸡抓和郝建老师开玩笑，郝老师真的可以做脱口秀，他回应：“我虽然没有那样吃过鸡抓，但那声音倒很熟悉。” 很久没有在电影学院听学生和创作者交流，昨晚发现电影学院的孩子都有点傻，傻得可爱，尤其是很多问题。还好有郝建，还有那个年轻的主持人，他们处理得不错。郝建不到旅游卫视主持个电影脱口秀太可惜了。年轻人说《无穷动》洗了15个拷贝，票房70万，那真的算很不错了。宁瀛很逗，她说看到网上的对影片的谩骂，就像看一场戏，她自己很谦卑地跑到电影院问，真的有人中途退场吗？得到否定答案后她才坦然。 宁导演有句话我很感兴趣，那就是她喜欢上世纪三十年代旧上海的电影。的确，那是中国城市电影最辉煌的时期，至今无法超越。我觉得目前最缺的就是那样的电影，那样的城市电影。 坚持听完所有交流才回。我觉得《无穷动》拍的女人不丑，不至于把男人吓到断背山上去。还有，著名的程青松老师也去了，也做了简洁有力的发言，他说，《无穷动》是2006年最好的电影，我认为不至于，因为2006年才刚开头。我想，《无穷动〉还不算时尚，假如现在拍，可能会安排妞妞的丈夫死在一个18岁帅哥的车里，那可能震撼会更大，那才是真正的绝望！但若那样写，电影局就更通不过了，听说《无穷动》的公映版的台词已经干净了很多，我真想看看导演是怎么改的。 [align=right]文/杨劲松[/alig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