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保平的强烈情节偏执面：从业者要有自身约束
共14张1905电影网专稿 因为《烈日灼心》、《刺客聂隐娘》和《三城记》的同天上映，2015年的8月末，被很多人称为中国电影市场上罕有的文艺小高潮。且不说这三部电影到底有没有掀起什么高潮，光是“文艺”两个字，就让《烈日灼心》的导演曹保平很不满意。他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自己最讨厌被称为“文艺片导演”，他也从未花心思要拍什么“文艺片”。在曹保平为数不多的作品当中，他始终坚持着对“强烈情节”的偏执追求，而能做到如此风格化的导演，在眼下的商业院线中其实并不多见。
《烈日灼心》就非常明显地体现出了曹保平的这种偏执。影片改编自须一瓜的小说《太阳黑子》，故事中包含了一宗尘封多年的灭门惨案，三个改头换面的在逃嫌疑人，一个眼光毒辣的警官，再加几段真真假假、有来无回的情感纠葛，这样的题材其实是特别适合影像化的。而曹保平在节奏运用和情绪拿捏上都表现出不俗的水准，这满足了许多走进电影院看电影的观众，对于故事性和“电影”两个字的渴求。
为了满足这样一个具有激烈冲突的故事，曹保平找来了几个中戏毕业的男演员：邓超、段奕宏、郭涛，乃至因为吸毒事件而鲜被提及的高虎。这四个人滴水不漏地形成了小说中一个警探三个逃犯的坚固格局，每个人的表演都绽放出与众不同的光彩。影片公映后，很多人也就都对当初上海电影节上的影帝三黄蛋表示心服口服了。而因为那个鲜被提及的高虎，《烈日灼心》也曾面临无缘上映的命运，这让曹保平对影片的票房前景显得知足，甚至有点谦卑：拖了这么久，能上映就是惊喜了。
然而对于影片的本体探讨，以及市场上的一些风向，曹保平还是表现出他的偏执。他说，如今中国电影票房很高，很多观众都愿意去电影院看电影，但这不意味着他们看到了真正的“电影”。甚嚣尘上的互联网+大数据，在曹保平这一派的导演眼中似乎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而关于《烈日灼心》中，对男男情节和真凶设置的争论，他也总是能系统地说出他自己的理由。他把电影看做一道逻辑严密的数学题，或许有人会对他的解法有异议，但解释权却永远在自己手里。在他看来，这是电影从业者的一种自我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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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灼心》剧照 |
剧情的最终解释权：罪，不可赎
1905电影网：原著小说中邓超他们三个其实就是杀人凶手，但电影中又安排了一个所谓的真凶，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曹保平：我觉得观众很难过这一关，这么惨的一件事，死了一家子的人，都是这三个人做的。在我的电影里是要表达“罪不可赎”这样一个概念。其实在银幕上，观众非常难以接受，因为故事里是充满同情和爱去写这三个人的，在写这三个人如何向好而不是向恶，如何救赎，在写向好就是希望观众去爱他们，去接受你的人物，而当你有一个不可改变的前提的时候，我觉得是很难建立起来的。我觉得谁都饶恕不了，因为这个事太横了。观众会非常排斥，作为一个非常独立电影的表达完全没有问题，比这黑暗的多了。但如果是主流心态下的剧情片，这在观众接受心理上是有问题的。另外，我对须一瓜老师的小说有一点点不同看法，在原小说里也存在的问题，非常矛盾的地方，就是这三个非常正常的大学生，一个偶然的因素进入到了不可逆的情境下，把一家人全杀了。这个很难成立，不真实。除非改变前提，这三个人从小可能就是混子，在学校就不务正业，在街头打架，他有可能就干得出来这种事。但如果他们是这样的人，那后面的剧情又不成立，这三个人在十年或七年里面，他不可能一下改变成现在小说里给你的这三个人的样子。就是说那样也不成立，这样也不成立。所以这是原小说无法说服我的问题。
1905电影网：小说中辛小丰和台湾设计师其实是有感情的，电影中却变成了脱罪的手段，为什么这样改？
曹保平：这是一个综合系统。因为你在一个电影结尾里要设置一个反转，你要设置这个等于是颠覆观众的既有认知的一个变化，前面就要做铺垫，这些往上延伸，这些可能就涉及到辛小丰和这台湾人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为什么去。现在我和原小说还是不一样的。现在他其实是在某种意义上牺牲了自己，原小说某种意义上是慰藉自己的一种手段，这个在本质上已经不一样了。所以其实我做的所有这些都是在建立我的新的系统里的内在逻辑关系和合理性。
1905电影网：之前想过媒体会如此关注男男激情戏这个话题么？
曹保平：嗯，可能会相对比较敏感，但是我觉得也没有到了多么严重的地步，是因为生活中我觉得这个事现在已经普遍到了，大家周围任何人周围谁没几个这样的啊？我觉得大家都已经可以平和得接受，而且我觉得今天好像大多数人其实比较理解。就不会是像之前就恨不得完全不行了。我觉得这个宽容度今天要好好多，所以我也没觉得有这么点事大家会如何不一样。
1905电影网：《道士下山》里郭富城和张震滚草地就被网友好一阵调侃，会不会担心这种调侃影响到影片文本的表达？
曹保平：我觉得这个完全无法控制，因为现在网络平台给了很多人自我表现的空间，而这个空间是不可控的。但是我觉得他愿意这样理解或愿意这样调侃，或愿意作为谈资甚至是一些方法或是手段等等，我觉得都没有问题，他可以那样去做。但是在我这儿不是这样，因为我不知道《道士下山》里是什么样的缘由和情景下才有了那样一段，然后被网友调侃。刚才我解释了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构成，因为我觉得这是情节环节里致命的一环，因为这一环是决定两个人物关系以及决定故事后面往下走的一个必不可少的手段，说白了，他这样做与呈现所谓的你刚说的这个东西没有丝毫的关联性，这是人物为了求生而必须的牺牲，必须要做出的一种选择，所以我觉得大家最多可能会聊这个事儿，但是大家不会说我是为了噱头才这样，我没这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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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灼心》剧照 |
悲喜不重要 强烈情节最重要
1905电影网：邓超最开始拍《李米的猜想》时还没有这么喜剧化，为什么您总是能在他身上看到这么隐忍阴郁的一面？
曹保平：我觉得他逗比也是因为这两年才逗起来的吧。之前他好像也还没逗比起来，最主要是《分手大师》以及前后的这段时间。我觉得因为《李米的猜想》是他的第一个电影，也是跟我的第一次合作，我对他有些认识，我一直认为他挺聪明，而且他表演上有弹性，就是有可塑的空间，只是看他往哪边走的这个问题而已。那么在这个中间的这个过程中包括他把自己变成一个逗比，或者说他拍《分手大师》，我觉得也是邓超自己在另外一个方向上的尝试，他其实是想在喜剧的范畴里或者说在探索一个艺人的极限是在哪，但我觉得他一直很清楚地知道另外一种纯粹的、进入人物内心的表演是什么样，而且我觉得他也迷恋这个，他其实也还是迷恋好的人物的表演。只是他可能在另外一个方向上做了一些选择。所以我觉得他演这样的电影也有他的弹性空间。
1905电影网：不打算跟他合作一部喜剧吗？
曹保平：不一定，就是看我下一个作品会是什么样的，因为还没有定好，我也在准备一个喜剧的作品，但是可能和他的《分手大师》是完全两回事儿。也可能我会找他来演一个喜剧，但一定不是那样的喜剧，也没准他也可以做得很好，也许我还会拍这种人物内心比较复杂的戏，我觉得都有可能。
1905电影网：拍喜剧会走剧情片路线吗？
曹保平：对呀，我要拍喜剧也不会拍没有强情节的戏，比如说各种噱头各种肢体，我肯定不会拍那种戏，我要拍也一定是基于强烈情节的喜剧。其实我们看到国外有好多这样好的喜剧，我觉得好的喜剧就是你把人物置于某种困境之下，而这种困境会使两个人物产生非常滑稽或是非常窘迫或让人非常尴尬的状态。我一直在举那个例子，比如说法国的喜剧《难兄难弟》，那个哥们等于是一个饱受生活压迫，自己带着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女儿，被社会压迫的就完全喘不过气儿来，他现在要给女儿做手术，这个社会中的老实人儿，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就去抢银行了。而这个德帕迪约是个抢银行的惯犯，抢银行已经被关进去好几次了，这次这一把刚被判完刑，服完刑从监狱里放出来路过银行门口的时候，结果一个被生活逼迫得无路可逃的一个巨老实的一个人，就绑架了一个抢银行的惯犯作为人质，就进了银行里面，被几个警察包围了，就这样的一个喜剧构成。它里面会有很多喜剧的空间让你啼笑皆非，让你觉得很好玩。但是呢，它里面有很好的人物关系和表达，其实我觉得我们没有这样的喜剧或者我们缺这样的喜剧，我们大多数的喜剧更多的是另外一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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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灼心》剧照 |
对于市场与政策 冷眼旁观
1905电影网：最近几年的电影市场，最吃香的还是轻喜剧，您觉得这是不是观众的消费心态决定的？
曹保平：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有很多人去看电影，但是这不代表此类型电影做得很好，做得非常像一个电影。不代表叙事、人物关系都很吸引人。其实就这两三年吧，你也能够找到很多这样的例子，你完全不认为这个是迎合他们的，但是它也有很好的票房表现，而在电影本体上，它其实是一个可以称得上，或至少是很完整很好的一个电影，它也有市场，所以我觉得对于观众而言，他接受的弹性的空间非常大。在于你提供给他什么，我觉得今天电影的这个样子更多的是从业者自身的要求，如果你把电影当成一个挣钱的工具，那它就会变成什么样的电影都行，只要能够迎合他们，只要能卖了钱就行，是不是电影这个问题，你不会去想。如果有一个自我约束，你认为电影它应该是什么样子，你才会去做，那它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我觉得都有它的道理吧。
1905电影网：在爱情片类型上有过打算吗？
曹保平：我说的那喜剧还只是在准备阶段，剧本都还没有出来，只是有一个构想，但是后面马上要拍的就是一个情感关系的片子。就两个女孩之间的情感关系，应该是会非常令人感动的电影，是一个和音乐有关的七十年代的题材。
1905电影网：高虎在片中的戏份很少，是因为他吸毒事件之后做了删减吗？
曹保平：对，他在剧本里面的时候这一块已经拿下去了，因为原来的体量太大了，一条线也是很完整的一条线，现在不可能放这么多。高虎那个角色是重新建立的，跟原小说已经基本没关系了，重新建立的这个人物我们希望能立在这，但是又不能用很多的笔墨，所以才有这个设置。
1905电影网：最终票房成绩大概能达到什么水准才算是收回成本？
曹保平：我觉得这个好像特别难，因为刚才有记者问我，其实说白了是你对票房有预估吗，我觉得这个在今天这个电影市场下一切都不好说，但是我觉得它这个基础面应该不会有问题。因为我们也会有很多放映，不管是圈里的还是圈外的，我们也会专门做普通观众的点映调查，做了很严谨的测试问卷，我们也去了解普通观众对它的接受程度，也有圈里面大家的反馈，根据大家的反馈会有基本的判断。我觉得基本不会担心，肯定不会有问题，但是它能好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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