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常人无法涉足的禁区 《凝望深渊》为每一个人带来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可能性，你可以发挥一下无边的想象力，如果你的身上正套着厚重的枷锁，被关在监狱的死囚区，等着行刑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那么你都会想些什么呢？在这部由沃纳•赫尔佐格所制作的最新的纪录片当中，他紧紧地抓住了由这个疑问所引发的全部事实真相，继而深入到了一个你没办法理解的人性的阴暗面，带领着你一起“凝望深渊”……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赫尔佐格竟然可以利用一种有如诗歌一样美妙的画面语言来形容那些被关押在死囚区的犯人——对于他们来说，板上钉钉的死亡正在令人窒息的慢慢袭来，也让人难以抑制地对这些死刑犯产生了一种病态的着迷，赫尔佐格说：“这部纪录片是以迈克尔•佩里和杰森•伯凯特（Jason Burkett）所犯下的重罪作为核心的探讨内容的，简而言之，就是当时只有19岁的他们，不仅偷了一辆车，还为此杀了3个人，可以说完全是昏了头继而闯下大祸。” 就在迈克尔•佩里即将被执行死刑的8天前，沃纳•赫尔佐格终于见到了他，并就他之前犯下的罪行和随后的审判还有在监狱里这些年来的反思做出了违反常态的亲密交谈，包含了很多相当隐私的内容……在制作这部纪录片的过程中，赫尔佐格始终在竭力地避免着整个故事最终沦为对死刑的清晰的陈述，更不想做出任何形式的声明，他承认道：“感觉上，《凝望深渊》更像是在对这些人身处的环境进行相应的展示，因为当你开始深入调查这些隐藏在死刑案件荒谬可笑的表面信息之下的详尽细节的时候，你就会意识到这里面有着多少广阔且值得继续探究的空间了。其实我真正感兴趣的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号，而是想要了解一番，如果你清楚地知道自己何时、会以何种方式死去的话，会对你作为个人产生什么样深远的影响？是不是足够强大到可以改变时间的流逝？” 如果你认为沃纳•赫尔佐格正在研究的议题可以归类到玄学的范畴了，那么就大错特错了，其实他真正想要剖析的是死刑对人性以及人类灵魂所带来的终极反馈，赫尔佐格说：“在这里，我用另外一个死刑犯的案例进行列举说明——汉克•斯基纳（Hank Skinner）受到指控谋杀了两个人，不仅罪名成立，而且已经知晓了死刑执行的确切日期。当他从牢房里被带出来之后，还需要带着手铐和脚铐并在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卫的陪同下坐在押送车上行驶几公里的距离，而且他们早就接到了命令，不管沿途出现任何情况，都可以直接开枪打死囚犯……采访之初，斯基纳向我详细地解释了他从死囚区出来需要经历的各个关卡，显然，他是一个相当善谈的人，他还跟我说起了自己到达之前见到的最后3个人，描述得非常详尽，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一直跟在押送车后面的一辆私家车，里面坐着一个小女孩和她的妈妈，他想要知道这个小女孩是否知道自己是死囚犯，即将被执行死刑？他还说起了自己最后的一餐，据说是由其他囚犯为他准备的。通常情况下，这种时候没有人能吃得下多少东西，因为他们实在是太紧张了，在斯基纳的想象中，时间的一分一秒都会无形的被扩大，所有的一切在你面前都变成了慢动作，甚至会给人一种完全凝固住的感觉，渐渐的，他根本就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了，尤其是最后一段，他呈现出来的是完全呆滞的状态，浑身冰冷，如坠地狱。斯基纳还清楚地记得，就在他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前一刻，他的律师却突然打来电话，说他们决定延期他的判决，突然之间，他的情绪彻底地崩溃了，他大哭了一场，然后把摆在自己面前的所有食物都吃光了。” 也许有人无法很好的理解，沃纳•赫尔佐格为什么决定赋予《凝望深渊》一种很有诗意的故事意境？然而由此引发的人性反思，势必要更加地突出和直接，他解释道：“这也是我在对迈克尔•佩里和杰森•伯凯特进行采访的时候突然生出的一种感慨，因为整个过程中，伯凯特不断地向我解释，关于这起案件，佩里是如何更多的参与其中的，而他实际上没有杀死任何人；反之亦然，我在佩里那里听到的是相似的辩白，虽然显得如此地无力，可是却很大程度上反衬出了他们的一种心态——他们从内心深处在否认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最后很可能出现了某种自我暗示的效果，以至于他们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或者把过失全部归责在了另外一个人的头上。除此之外，我也碰到过几个一看就是虚张声势的案例，这些人在整个犯罪过程中把自己演绎成了黑帮混混，其实他们都没想到自己最终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其中让我最难忘的，是一个名叫约瑟夫•加西亚（Joseph Garcia）的年轻男子，他之前因为一个女孩和别人起了冲突，结果被揍了之后心有不甘，随后又追上对方并用刀将其刺死——也只有非常年轻冲动的孩子，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还有一个人，他倒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只不过他在神智上明显不太正常，他曾在佛罗里达犯下了一起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的谋杀案。” 死刑犯也有“骨肉皮” 如果说偶像崇拜已经成为文化发展的一股最为直接的动力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么很多人可能无法想象，甚至就连死刑犯，背后竟然也会出现一群如此盲目和疯狂的“骨肉皮”（Groupie），沃纳•赫尔佐格说：“我一直都不知道这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现在很多女人都开始和死囚牵扯不清，甚至有了关系……就像《凝望深渊》中将会提及的一个女子，她叫梅莉莎•汤普森（Mellysa Thompson），是一个反对死刑的提倡者和积极分子，结果最后却牵扯进了迈克尔•佩里和杰森•伯凯特的凶杀案当中——她先见到的是佩里，而且被告知，‘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千万不要见伯凯特。’当然，她肯定是见过伯凯特了，最不可思议的是，两个人还相恋了。汤普森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非常地聪明，可她还是和伯凯特结了婚。当她跟我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样一个境地中的时候，她说当她意识到他们恋爱了，就好像有一道彩虹从监狱里飞了出来……通过某种没办法深究的秘密渠道，汤普森竟然得到了伯凯特的精子，成功地人工受孕，现在正怀着他们的孩子。不过，如果严格的追究起来，其实汤普森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骨肉皮’，因为她一直相信伯凯特是无辜的，并为了让他重获自由想尽了一切办法。我想‘骨肉皮’之所以会迷恋死囚，得从两个角度出发，一是他们真的曾经杀过人，二是他们为此被宣判了死刑——比如说来自于圣地亚哥的斯科特•彼得森（Scott Peterson），他的罪名是谋杀了自己的妻子，他就有一个疯狂的追随者，而且还给他寄来了好几千张自己的裸照。” 在几次进出监狱的死囚区之后，沃纳•赫尔佐格也对这里的环境有了大致的了解，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具备了如此特殊的定义，这里其实还是有着相当值得探索的空间的，赫尔佐格形容道：“探视的房间的墙壁，都被漆成了很容易让人冷静的阴郁色调，我们一般是通过那种带着小孔的防弹玻璃或金属网线进行交谈的……然后，我们还特别去了距离监狱1.5英里远的一处公墓，那里是他们埋藏被处决的死囚的地方，挖坑填土的工作则交给了其他犯人。在这里，墓碑上不会留下他们的名字，只会刻上他们的编号，因为像他们这样的人，很多都没有肯为他们下葬的家人。执行死刑的地方差不多是由4间或5间屋子构成的，每一间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还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首先，他们需要给自己沐浴一番，然后进入一个房间里等待，在那里度过他们最后的时光——桌子上摆放着一本《圣经》，犯人也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他们最后的心愿或请求。我们还特别采访了一小队在死刑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人，他们负责将犯人牢牢地捆绑在最后行刑的地方，他们的队长说，‘我听到过的一个最疯狂的要求，就是一个犯人对我说，他想最后再吸一次大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们只能抱歉地告诉他，我们没办法实现他的愿望。’” 在死囚区的对话和经历，给沃纳•赫尔佐格留下的全部都是一些难以磨灭的深刻记忆，还带来了相当强烈的冲击，赫尔佐格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20出头的美国黑人，当我们的眼神第一次交流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是非常地怪异，就好像是突然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出现在了玻璃的那头，即使我们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也许是因为我们从其他层面来看，差距没有那么地明显吧。我甚至忍不住开始思考，也许真的只是一念之差，即使我们中间只是隔着一块玻璃，可是却是人间与地狱的距离。这里面最让我感到惊恐的是我们都曾有过相同的冲动和欲望，想要杀死某个人，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系统化的模式，我相信就这一部分而言，早就已经超越了死刑可能给人造成的恐惧……对于我来说，《凝望深渊》无疑是我所经历过的情感起伏最大、最剧烈的一次电影体验，尤其在给录好的胶片做剪辑工作的时候，那种赤裸裸的震撼也加倍袭来，让我不得不经常性地停下来，平复一下自己纷乱的心绪，然后再继续。” （文/Iv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