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网>明星资料馆>桑弧

年轻的李培林立志做一名杰出的新闻记者,可是,生活给他安排了一个蹩脚的角色——银行职员。埋怨命运、郁郁寡欢,没有变成李培林的主题。他喜欢看戏,并开始以“醉芳”为笔名,为当时刚刚倦游归沪的麒麟童——麒派创始人周信芳写戏评。这位“醉芳”流畅的文笔、独特的见地引起了一帮包括唐大郎和卡尔登戏院老板吴性栽等票友的激赏。“卡尔登”的经理、吴性栽的内弟、麒派票友周翼华辟出一间办公室作为活动地点,经常去聚会的小报同人甚多,因而报上名之为“翼楼”。
 
当时的李培林过着上海文人的生活:唱戏、聚会、打牌、谈心。而海上的光怪陆离,让李培林盲打误撞地进入了电影圈。1935年,李培林通过周信芳结识了著名导演朱石麟,并在他们的提携下尝试电影创作。1941年,李培林以“桑弧”为名创作了剧本《灵与肉》,——据说这一艺名源自“当年蓬矢桑弧意,岂为功名始读书”。随后,桑弧接连创作了《洞房花烛夜》、《人约黄昏后》,均由朱石麟先后搬上银幕。
 
从1945至1946年,桑弧在朱石麟的支持下自编自导了《教师万岁》和《人海双珠》。一种“海派”的性格逐渐在他的创作中显示出来。与一般对“海派”的理解——误解不同,桑弧的“海派”始终透露出一种市民化的、狡黠的创造性,既无文明戏的僵化酸腐,也不似艳情古装剧的露骨,他线索繁多、浓淡适宜的特点为他逐渐赢得了认可。
 
1946年8月下旬,卡尔登戏院老板吴性栽成立了文华电影公司。桑弧负责公司的艺术创作。为了打响文华电影公司成立的“第一炮”,桑弧经人介绍认识了张爱玲,随后便邀请她为文华公司创作电影剧本。张爱玲很快就写出了电影剧本《不了情》。从此,他们开始了合作——1947年2月,《不了情》作为文华公司的开山之作正式开拍,导演桑弧,主演为舒适和陈燕燕。这部影片只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上映后一炮打响。借着《不了情》的轰动效应,桑弧再请张爱玲创作了《太太万岁》。这部影片哀而不伤,悲喜交集,桑弧对于喜剧的把握在这部影片里已经成熟。当时桑弧31岁,张爱玲26岁。
 
1948年,继《不了情》、《太太万岁》大获成功后,桑弧拟将张爱玲的名作《金锁记》改编拍成电影,可是这第三度合作,因为女主角张瑞芳久治不愈的肺结核,以及动荡的时局,最终不了了之。张爱玲和桑弧的合作到此为止,虽然当时沪上小报曾经风传二人绯闻,但桑弧以“叔红”为笔名撰文评论《十八春》后,再也没有与张爱玲有任何联系,甚至张爱玲逝世,桑弧也没有写什么悼念和回忆性的文章。
 
《哀乐中年》是桑弧在1949年前拍摄的最后一部影片,它表现两个年龄悬殊的教员的爱情,以及父子冲突,含蓄中见出浓烈,喜剧中透出悲凉,近年越来越受到推崇。
 
1949年后,市民的悲欢已经不可能成为文艺创作的主题。解放后,桑弧进入上海电影制片厂,这位“海派”导演似乎放弃了海派,他的名字和三个“第一”联系在一起,新中国第一部彩色电影——戏曲片(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第一部彩色故事片——《祝福》和第一部立体电影——《魔术师的奇遇》。《魔术师的奇遇》虽然服务于教化,但离奇的故事、眼花缭乱的噱头却分明让人嗅到摩登的味道,那是一种更简单、更朴素的小欢乐、小烦恼,一次不可多得的关于梦的体验。
 
“文革”开始后,桑弧创作的空间更趋狭小,被批斗时,他发出“我再也不搞电影了”的哀语。但一俟机会来临,他还是回到了熟悉的领地。他担任编剧的水墨动画片《鹿铃》获1983年金鸡奖和莫斯科国际电影节最佳动画片奖。1990年,桑弧导演了他的收山之作——京剧艺术片《曹操与杨修》。这时的桑弧74岁。
 
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桑弧一直对市井小民的琐屑生活保持着兴趣,他关注的是“不彻底的人生”,这使得他的电影有一种独特的品质,不同于左翼的慷慨激昂,也不同于一些商业片的一味媚俗。正如张爱玲在《<太太万岁>题记》中所说:“所谓‘哀乐中年’,大概那意思就是他们的欢乐里永远夹杂着一丝心酸,他们的悲哀也不是完全没有安慰的。”人生的况味,有时就在那些悲欣交集的片刻。
 
在中国导演的队伍中,桑弧是一位茕茕孑立的个数:他的影片没有黄钟大吕的宏亮,亦没有交响乐的激昂,而更接近于一把悠扬的胡琴,平缓却委婉地演绎着凡俗的小曲。
 
桑弧置身在时势的漩涡之外,却俯首于情感分合、家庭摩擦、亲友关系的世俗纠纷之上,以揶揄的态度对之进行喜剧式的讥讽。他的作品浅显而生动,虽缺乏大历史的深度但有着人生的质感,尽管只是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却也力透纸背地表达了活着的幸与不幸。
 
柯灵先生将桑弧的早期作品归纳为“浮世的悲哀”(注),说他是从平凡中捕捉隽永,在屑碎中摄取深长。49年以后的桑弧作品不再如《人海双珠》、《太太万岁》、《不了情》、《假凤虚凰》那般庸常琐细,但也依然是《太平春》、《有一家人家》、《祝福》、《梁山伯与祝英台》、《魔术师的奇遇》、《他俩和她俩》、《邮缘》、《女局长的男朋友》样的温婉通俗。
 
就是因了这份不多见的世俗风景,桑弧在重要导演中占有当然的一席之地:他以上海市民的生活空间和家庭景观扩充了中国电影的地缘风情,以“琐琐的哀乐”、“细小的爱憎”、“善恶的摩擦”(柯灵语)添补了社会写实的主题内涵。桑弧的创作,使社会片不再是单色的时代政治图像,而成为杂色的人间众生相。
 
在中国电影历史中,桑弧有三个第一的光荣记录:即他拍摄了1949年后第一部彩色戏曲片、第一部彩色故事片、第一部宽银幕立体声故事片。但剧情片《不了情》、《太太万岁》、《哀乐中年》、《假凤虚凰》(编剧)更得研究者的青睐,它们的意义被定为对中国城市电影和市民观赏趣味的开拓。在这些影片的空间里,主要活动着中产阶层的人们,他们是银行职员、公司老板、律师、理发师、小学教员、家庭主妇……这里的人情纠葛是家长里短,人际冲突是世俗利益。他们虽无横溢财富,却也无衣食之忧,远离大时代的硝烟,挣扎在个人事业或情感的焦虑之中。与同时代的蔡楚生和孙瑜相比,桑弧似乎缺少激烈,也不够浪漫,但他独享一份实在,他在近乎于“自然主义”的生活图景中刻画了一个特定阶级的无奈和仓惶,而这种无奈和仓惶对于洞穿一个社会的黑暗和腐朽丝毫不乏锋芒和力度。
 
桑弧的个人履历和他的上海市民电影取向十分吻合:他生于上海长于上海,因此自然而然地影像上海;他来自中产家庭自己又成为这个阶级的一员,因此得心应手地塑造他们的银幕形象;他受惠于传统戏剧和好莱坞电影,因此擅长中国式的家庭情节剧。在艺术创作中桑弧忠实地传达了自己的世界感受和情感体验,成为个人所属阶级的表现者和批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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