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亮：拍电影不是为普罗大众 讲故事让我反胃

创作其实是自我表达 自称讲故事高手让我反胃

    入围本届威尼斯电影节短片单元的《金刚经》是一部非常有挑战性的影像作品，蔡明亮让李康生极为缓慢地在镜头中行走，并且只是行走。当你问他：这讲的是什么？他便回答：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对于蔡明亮来说，电影与故事无关，也与大众无关，他的创作，只是单纯的个人表达，不顾一切的，不问结果的表达。

    电影网：导演这回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的《金刚经》最初的拍摄意图是什么？

    蔡明亮：我2011年做了一个舞台剧，独角戏《只有你》，其中有一个李康生走路的一场戏，很近的一个距离，小康（李康生）说他要用很慢的方式走过去，那天排戏一走就走了17分钟，很短的距离走了很长的时间，我看了以后觉得很震动，可以很清楚看到他整个运动的细微过程，包括脚筋在抽动。

    我当时就有一个念头，这个走路太好看了，应该透过影像来表达。一路下来，包括给手机拍广告、香港电影节找我拍的短片（指《行者》），我都用走的方式处理，一样的造型、一样的步法，但不同的背景和状态，逐渐就形成我称之为“慢走长征”的拍摄概念，当我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很多很奇怪的反应就来了。包括2012年威尼斯双年展，两个建筑师希望放我的影像进来，我就又让小康去走了，然后剪成了2个作品《金刚经》和《梦游》，现在《梦游》在双年展的展场正在放，《金刚经》我就丢到威尼斯电影节的短片单元，他们一看就想作为闭幕片，这个作品是这样来的。

    电影网：《行者》、《梦游》、《金刚经》都是一个人一个装扮，这几个短片有什么不一样吗？

    蔡明亮：当然不一样，你看刘德华演的戏是不是都差不多呢？所以我说大家对电影的观念应该要开放一点，为什么会在威尼斯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形体在影像中走路？你这个问题挺好的，好像点到了一个什么。是不是都一样，都是同样的事情呢？好像是但又不是，其实就像我们每天生活，起床、吃喝拉撒都是一样的，可是你其实已经变了，今天已经不是昨天的你了。

    所以我总是喜欢用影像质疑我们常常看到的影像，它到底是什么。如果你说它一样，就是没有剧情，没有了表演的动作，甚至没有太多的情绪，那到底观众看什么？所以我说在威尼斯放一场也挺好的，让观众看到一个可能跟全部电影都不太一样的影像作品，大概是我想做的事情。

    电影网：那你表现的这个缓慢行走，究竟比喻的是什么？

    蔡明亮：比喻什么？每个人不同的感受。像《金刚经》，不止有小康一个元素，还有空间的元素。那个墙啊是瓦楞子搭成的，你可能透过影像也分辨不出它是纸皮箱做的，小康就在那里走，然后遇到一个电饭锅，电锅又变成一个元素出现，它放在威尼斯双年展里面出现，它有它的意义。你怎么看一个电锅？很少有人会去凝视一个电饭锅，甚至很少人去凝视一个人的脸，一个人的形体，甚至走路的样子。我的影像其实有点逼着观众要去看吧，你看到什么我想就是什么。我通常觉得你会听到一个剧情而已，可不见得看得到什么。这个影片的系列基本上小康走得很慢，那你自己去想，到底我在表达什么。

    电影网：这也是您这么多年来的作品都不太讲故事的原因吗？

    蔡明亮：如果能够不要讲故事就不要讲，对我来说，生活里面没有太多故事。我觉得讲故事这个概念太泛滥了，尤其是在商业社会，你贩卖任何东西，都需要有一个故事，才能打动人，我觉得这个很怪，不就实用就好了。我听到人家说，导演是讲故事的高手，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反胃。

    电影网：您不担心这种不讲故事的电影对普罗大众来说接受起来太困难了吗？那您拍电影究竟是拍给什么人看的？

    蔡明亮：我拍电影不是为普罗大众，创作其实是自我表达，不一定是为谁，不一定有对象。当然你总希望你讲的话有人听，但现实就这么回事，你上网看网友你也知道怎么回事吧，动不动网友就口出恶言，我就不太有感觉对这种恶言，因为没有意义，没有建设性，甚至没有善意。

    我觉得大众里面也会分很多小众，如果你把所有概念都丢到大众里面，很多小众都没的选择。比如我也是大众，那我看什么？在坐飞机的时候，有五十、一百个频道，但我转过去一个都留不下来，没有办法停下来看。因为我的水平是这样子的，不是高低的问题，我需要有所选择，当你变成一个大众口味，很多人无从选择。我觉得应该有大众的东西，也应该有小众的东西。所有我一点都不担心，我的作品到底谁在看，我也不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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