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伦献给电影的电影

1963年，费德里科·费里尼以《八部半》映射创作心路，半个世纪后，2019年的戛纳国际电影节上，《好莱坞往事》等“片中片”史无前例地云集。伴随电影的发展，导演们从未停止将摄影机对准电影本身，从灵感迸发、片场实现、演员参与直到进入影院与观众见面，通过影中之影、戏中之戏、银幕中嵌套的银幕，伍迪·艾伦借《开罗紫玫瑰》之口，周星驰借《喜剧之王》之口，上田慎一郎借《摄影机不要停》之口，在说的是同一回事：在电影里拍电影，在电影里看电影，是对自我即时的反思，是向同行真诚的致敬，更源于对电影这一艺术形式经久不衰的痴迷与热爱。银幕内外，光影璀璨，挚爱一生，步履不停。

《开罗紫玫瑰》

经典台词：“这已经写进我的角色，必须这么做，所以我会这么做”。

拍片中片

让时间流逝变得甜美

希腊电影大师西奥·安哲罗普洛斯说：“电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时间流逝变得甜美。”放映机投射在银幕上的影像，把人们拖出时间流，并让人们在时间流外的时空——电影内部的时空，获得审美的享受，伍迪·艾伦的影片《开罗紫玫瑰》正是诠释了这个道理。法国人将伍迪·艾伦称为“电影界唯一的知识分子”，实际上他的电影主题是不固定的，他拍摄思辨电影，也钟爱笑闹喜剧，但《开罗紫玫瑰》不太一样，电影用一个简单的故事，一种片中片的精妙构思展现了伍迪·艾伦浪漫柔软的一方内心角落。

影片将故事背景放置在三十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的时代，底层人民生活困苦，电影院成为包括女主角塞西莉娅在内一群人的“世外桃源”，在观影的这段时间，他们可以放下疲惫和焦灼，徜徉在影像展示的世界。伍迪·艾伦甚至让电影中的男主角走下银幕与女主恋爱，银幕隔开同时也串联起现实与虚幻的天堑，电影创作者得以在此实现自己的终极幻想——银幕内外的人处在同一时空，该发生怎样有趣的故事？

电影如此之美，但人终究不能离现实太远。故事结尾，《开罗紫玫瑰》的男主角重回银幕之中，饰演者回到好莱坞，空余塞西莉娅一人落寞。她重新回到那家影院，在红天鹅绒的椅子上坐下，而最后她盯着银幕的那抹微笑，是拍给所有影迷的：纵使幻梦如泡影，纵使现实残破晦暗，电影依旧甜美让人迷恋。

他们在电影里爱电影

迷影cut——科勒律之花

曾经有人用科勒律之花来描述《开罗紫玫瑰》“如果有人梦中曾去过天堂，并且得到一枝花作为曾到过天堂的见证。而当他醒来时，发现这枝花就在他的手中……那么将会是什么情景？”电影中，坐在“珠宝”电影院的塞西莉娅得到了远比一朵开罗紫玫瑰鲜活得多，能够证明穿越虚假与真实的证据——前一秒还在银幕上探险、后一秒这个活生生的探险家汤姆从银幕后走出来，带着她踏上一段无比美好的旅程。汤姆对现实世界的一切毫无概念，这个“对每一个人都分外艰难”的世界成为这位探险家的乐园。他无邪、善良、勇敢，这些被剧本赋予的角色特征让他赢得女主角和一群饱经风霜阅尽冷暖的风尘女子的好感。

但伍迪·艾伦已经不再满足于把一个电影人物放到现实世界，他干脆让塞西莉娅走进了电影。银幕中的世界果然如同梦境一般迷幻而美好，却也有着用姜汁汽水代替香槟的自欺欺人，汤姆说“你的梦境就是我的生活”，这句话颇有深意。反过来说，“我的生活只是你的梦境”，而塞西莉娅和汤姆所代表的电影梦境，终究抵不过真实的残酷一击。或许电影结束后，观众恋恋不舍地从椅子上站起，手中却永远留不下那一枝科勒律之花，但《开罗紫玫瑰》可以。

他们在电影里爱电影

光影密码——打破“第四堵墙”

打破“第四堵墙”，曾经被奉为法国新浪潮最突出的标志性技巧之一，其核心是令电影的虚构角色意识到他正是在电影中，并让观众意识到自己只是在看电影而已，从而摆脱对电影的沉浸式体验，启动观众的理性反思。伍迪·艾伦在电影《安妮·霍尔》中饰演的男主角经常从电影情景中跳脱出来，面对镜头跟观众抱怨和数落别人，当然他在《星辰往事》《甜蜜与卑微》《怎样都行》等其他影片中也有类似设计。1924年巴斯特·基顿的电影《福尔摩斯二世》中，主角能够跨入银幕走进电影，这也是后来《开罗紫玫瑰》的灵感来源——男主角从银幕走了下来，电影人物对此议论纷纷，电影与观众的界限被完全打破。

虽然《开罗紫玫瑰》并非“跨出银幕”的首创，但由于作品自身魅力，还是引来了不少戏仿与致敬。其中一部叫做《逃离“自由”电影院》的影片，风格和主题都和《开罗紫玫瑰》截然不同，它讨论意识形态、自由和政治，带有沉重的波兰味道。然而导演还是在电影中表达了对伍迪·艾伦的崇拜，他让放映员将《日出》和《开罗紫玫瑰》叠放，让汤姆从银幕中跨出，却并非回到塞西莉娅身边，而是和《日出》里的角色们展开了一场权力、自由、思想解放的讨论。这种充满想象的创意，恰好也是打破“第四堵墙”的体现。

他们在电影里爱电影

迷影cut——电影避风港

在《开罗紫玫瑰》中，有很多场景再现了美国大萧条时期底层民众的生活状况：人们纷纷失业、青壮年游手好闲耍弄一些孩子般的游戏，对艺术感兴趣的塞西莉娅在餐厅打工维持生计，“每个人都很穷”是所有人要面对的现状。电影成为塞西莉娅的唯一慰藉，一部电影可以观看许多遍，直到台词、场景一一熟记。在现实中，塞西莉娅总是消瘦苍白，为生计奔波，还要面对终日无所事事的丈夫。但买电影票和吃着爆米花观影的塞西莉娅，却有一双发亮的眼睛和散发光彩的面容。

当然，《开罗紫玫瑰》不只是女主角逃避现实的避风港，还是伍迪·艾伦献给好莱坞黄金时代的情书。片中充斥着当背景音乐的爵士乐以及歌舞桥段，片尾弗雷德·阿斯泰尔和琴吉·罗杰斯翩翩起舞的片段更让人心驰神往，这个片段出自他们在1935年合作的经典歌舞片《礼帽》，也是这部影片，确立了歌舞片在电影史的地位。

他们在电影里爱电影

光影密码——大萧条下电影的黄金时代

在经济危机的上世纪三十年代，股市崩盘、货币贬值、生活困苦、百废待兴，可唯独好莱坞处于它最辉煌的时刻。当时好莱坞每年能够生产五百部影片，每周观影人数超过八千万，几十美分的票价吸引了大批如同塞西莉娅这样的青年男女步入影院，即使饥寒交迫，他们依然能通过艺术的享受陶冶情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