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送偶像出道，粉丝花式集资乱象背后|深度调查

时间：2021.04.24 来源：1905电影网作者：獠牙牙

1905电影网专稿 橘子emoji（集资）、团建、插旗、奶票……在2个多月的时间里，这些令“圈外人”感到陌生的概念成了部分秀粉追星路上最常cue到的关键词。偶像尚未出道成功，但数据统计显示，他们的粉丝已经为此花费超过一亿。

榜单、排名与“奶票”、“橘子emoji”

本周六，《创造营2021》即将收官，25位选手来到最后一轮赛道，冲刺最后11个出道名额。“隔壁节目”《青春有你第三季》目前进度稍慢，但也已进入最后一轮次的公演。根据实时热度统计，《创造营》这一季的累计播放量已经突破50亿，《青春有你》在平台的播放热度值也最高超过了9000。

作为每年最受关注的两档选秀综艺，外界更多从出圈舞台、节目排名或热搜话题来感知它们的火爆，但对于身在其中的秀粉（专搞选秀的粉丝）来说，货真价实的打投数据才更值得他们在意。

我在秀粉小王的介绍下找到了这个名为“桃叭”的App，在自己“撑腰”的偶像淘汰之前，她每天都在这里完成集资“打卡”。

在“桃叭”平台上，首屏界面即有一项名为“秀粉观测台”的分区。《创造营》和《青春有你》两档节目分别拥有一列排行榜，上面依次显示了目前选手的集资总额、对应票数及节目排名情况。

《青春有你》榜单中，排名第一的余景天以1200万+经费“断层”领先其他选手，排在前十五名训练生们，经费总额也基本都在百万至数百万区间。而已经进入决赛阶段的《创造营》显然拼得更加激烈，集资总额过千万的有三人，金额最高达到1440万，排在“出道位”和“卡位圈”的选手，经费总额也都在500万元以上。

不过小王告诉我，在集资问题被点名批评后，这个榜单的参考价值已经打了折扣——平台对外关闭了经费实时更新通道，很多粉丝后援会也将部分经费筹集工作转到了“地下”，但即便如此，能够查到的集资数额依旧可观。

点开App中的“活动经费”分区，便可以看到各个明星后援会发起的“应援专链”。这些链接名目花样繁多，“团建”“奶票”“撕标签”……圈外人一眼看不穿，但粉丝心里很清楚：可以来这里“打钱”。

这些专链的起始金额并不算大，绝大多数项目都有最低1元的选项，而继续加码的集资额度则是上不封顶。

我们随机搜索了目前两个节目榜单第一刘宇、余景天的后援会“专链”。

刘宇的“奶票专链”分别设定了6个选项，金额对应1元到1000元且不限定购买数量，目前累计销售金额已过10万；余景天同款“奶卡专链”虽然将集资总额设置为隐藏，但另一个“日常投币”链接的参与人数达到了14724人，累计金额超过25万。

对于秀粉来说，比赛期间的这些集资绝大多数都将用于投票。

专链提到的“奶票”是开支大头，虽然各平台会员账号每天也能给选手投票，但对于一心想送偶像出道的粉丝来说，零零散散的1票、2票根本不够用。于是，节目方精准的将他们的需求与赞助商的卖货KPI联动起来，从《偶像练习生》时代的“维他命水”到如今两档综艺人手一个的奶制品冠名，这套“双赢”的玩法在选秀系节目中得到了完美传承。

小王向我们科普了“奶票”在打投过程中的价值。

以《创造营》为例，通过在指定店铺购买指定产品，粉丝可以在收货后通过扫描货品二维码获得更多“撑腰”（投票）权限。此前最受欢迎的是一款价值149元的酸奶礼盒，购买后可兑换100票，“但那款产品基本断货了，有些人是囤到一些留着后面赛程用，也有些在黄牛手里，需要溢价购买。”后续，赞助商又推出了88元30票和80元20票两档产品，虽然性价比不高，但官方渠道目前也已售罄。

在“断奶”又不能停止打投的情况下，脱离实体商品的“奶票”开始价格飞涨。截至这篇稿件发出时，《创造营》一边的“奶票”均价达到了2.3元左右每张，其中更不乏“大额交易”在豆瓣“创造营2021官组”查找相关消息时，我们就看到了这样一张截图：

交易最终是否达成我们不得而知，但《创造营》的粉丝显然已对这动辄耗资百万的投票数额“脱敏”。不只是“奶票”，使用“号车”（购买视频平台大量会员号切换投票）、雇佣代投（花钱找有相关经验的粉丝帮忙投票）等方式，也都是投票集资中不容忽视的支出。

随着“决赛周”的花销越来越大，各家后援会以“团建”等名目发起的集资频率也相应提高。小王观察了周围还在打投的姐妹，“很多3天左右就要‘团建’一次”。根据粉丝统计，目前《创造营》排名前12位的选手公开的集资总数已经超过1.2亿。

“追了这么多年选秀，这一届实在太疯狂了。”小王感叹。

不花钱=不够爱？

这种疯狂曾在4月初被一度遏制。

4月9日，《青春有你》第一名选手余景天的后援会发文，由于第六轮“团建”的11万集资目标未能达成，“请各位粉丝在以下惩罚中任选一项，完成后进行打卡”。除了做数据、微博转赞评、反黑这些常规饭圈操作之外，竟然还有一条直接向指定桃叭集资链接打款的“惩罚”项目。

这则惩罚贴很快在饭圈以外引起轩然大波，#如何看待追星不力被惩罚#话题登上微博热搜，很多媒体也就此发声，人民网评直言这种惩罚让人“大跌眼镜”：“越来越多的后援会引导粉丝用花钱来证明爱意，用数据来说明人气，用打投来体现支持，让追星变了味。这次事件真真切切的提醒我们，是时候整治（饭圈集资）了。”

作为平台之一，新浪微博也紧急对涉及发布“非理性应援信息”的明星后援会账号予以禁言30天和关闭账号等处罚。小王告诉我们，其实平台整顿后援会集资一事早有风声传出，禁言公告发布前一周，平台负责人就曾通过站内私信向各后援会发出警告，而“惩罚事件”只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至于这一轮整顿究竟能够起到多大效果，小王直言“看看就算了”。

上文提到，很多后援会目前已将经费筹集工作转到了“半地下”，这只会让集资账目变得更加不透明。在“追星不力被惩罚”的热搜下面，也有不少粉丝评论这“打款2.22元”的惩罚不过是饭圈PUA的冰山一角，“这个后援会坏就坏在用错了话术”。

其他不易引起舆论风波的饭圈集资“话术”包括但不限于“Battle”“插旗拔旗”以及虐粉“小作文”。选秀打投阶段的Battle通常发生在人气旗鼓相当的选手之间，双方限时开放链接给各自粉丝集资，最终根据数额大小决出胜负；“插旗拔旗”则属于各家粉丝的内部团建，桃叭平台上有专门的“插旗”界面，简单来说就是“氪金”大粉向solo追星的“散粉”发起挑战，对方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集资目标金额，大粉就兑现承诺，打款相同数额。

迫切想送偶像出道的粉丝很容易在这种氛围中对集资“上头”，而虐粉“小作文”通常会在此时配合另外两项手段给予粉丝“致命一击”，“那个情况下你会觉得他（偶像）只有你了，总觉得再投一点他就离出道近一点，当然还有不想输给同担或对家的原因，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小王这样形容粉丝打钱时的心态。

“内卷”不止谁之过？

就在平台、媒体针对集资问题发声的同一时间，一则粉丝匿名投稿让更多“路人”对这种饭圈“陋习”心生厌恶。

家中仅有2万块存款，自己却舍得将数千块用于打投。这条微博很快得到了网友上万次转发、评论，有的心疼文中的母亲，有的痛骂这位粉丝疯了，但也有更多人开始反思愈演愈烈的“秀粉PUA”现象，表示经常看到“你不打投配得上这么好的他吗”等类似话术，“说白了花钱打投的粉丝就是被资本玩弄的工具”。

在小王看来，不排除有个别“大粉”想假借集资“喜提海景房”（捐款跑路）的情况，但多数还是可以视作在为爱发电。眼下《创造营》决赛周已进入倒计时，出道位想争C，卡位圈则必须更进一步，哪家后援会压力都不小。

由于平台并不会实时公布排名票数，投进去的“真金白银”究竟是能力挽狂澜还是干脆石沉大海无人知晓，“很多人都挺崩溃的，据说有的后援会一天要投进去30万，集资根本坚持不到决赛。”

更不用说在整个赛程中，除了直接关系出道位的多轮“撑腰”“助粒”投票，两档节目还设置了诸多需要借助“氪金”等方式解锁的榜单、福利及商务资源，“这种赛制不改变，饭圈集资只会一年比一年（内）卷，粉丝有的选吗？”小王直言，现在还能坚持打投的，基本都是希望能送偶像出道走花路的真爱粉，“不管出道的希望到底能有多少，最终投出来的数据至少能成为他人气的某种证明吧。”

一边是“整顿集资”的强烈呼声，一边是内卷不止的饭圈PUA，我们也就这一事件的合法性咨询了上海瀛东律师事务所的郑大鹏、傅荣律师。

针对饭圈涉嫌“非法集资”质疑，两位律师表示，粉丝集资如果是官方或准官方粉丝会基于明确用途，在会员、粉丝范围内，募集金额不超过刑法规定起刑点的，资金监管有序的，可以认定为是接受粉丝自愿捐赠，不涉及非法集资。但如果面向社会不特定群体（募集资金），人数较多、单个项目累计金额较大，或资金募集缺乏基本的监管，则可能有比较大的违法风险。

至于日渐频发、备受关注的“未成年氪金”现象，郑大鹏和傅荣律师认为，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未成年人行为的法律评价也在与时俱进，并非未成年人捐赠就一定认定为无效。但作为组织者和管理者，明星后援会应该建立起特殊保护制度，通过实名验证等方式杜绝8岁以下儿童参与，限制8-16岁青少年参与，不鼓励16-18岁未成年人参与。

从募集资金、参与活动的角度尽量避免或减少未成年人捐赠资金的人数、次数和金额，同时可加大审核，要求未成年人捐赠超过一定数额的金钱时，需持有法定监护人签署的知情承诺书，以此完善对未成年人权益的有效保护。

就在4月22日，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发文称“部分粉丝无底线追星，为明星集资打榜等不理智追星行为也被不法分子利用，导致一些集资乱象。”针对这一问题，中国银保监会消费者权益保护局提醒，青少年尤其要对粉丝应援、借贷追星、集资追星等行为保持冷静，谨防陷入非法集资等金融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