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错位”引发一场成长,背后是对成人社会的逆反︳黑白文娱专访“扑水少年”导演宋灏霖

开会中睡着的老师将教育局领导的一句玩笑当了真,这才有了男子花游团队,而整部影片就是在讲在这样一个“假”的前提下,少年们如何过五关斩六将倔强地让它成真,让成年人轻轻松松不以为然的小事,演变为不容任何人看轻的执着——于是你会发现这个故事也开始诠释出,人们常常冠在少年人头上的“中二”,到底是什么?或许,它正是那些逆着成人社会已经谙熟的“从容”“润滑”“变色龙”,而回归初心的生猛真诚的力量,只不过是在成年人眼中它显得“生涩好笑”而已。
作者:蓝二、薄雾
编辑:蓝二
版式:王威

“错位”,很多时候会带来一些充满戏剧性的场景。
导演宋灏霖小时候就有这么一个故事。学校参加一次社会活动,老师指定他代表同学们上台发言,精心准备了一个月时间,临出发前带队老师却突然身体不适,改由体育老师带领前往。不了解前情的体育老师,按着惯性就指了担任大队长的同学上台,结果可想而知,台上被临时抓包的大队长讲得一塌糊涂,台下的宋灏霖也沮丧得泣不成声。
敏感的少年人将一切都看得很重,在彼时这两位少年心中,这件小事或许就是一个“社死”瞬间,但对于听者而言,这个小故事却在心酸中透着一丝好笑,“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这句调侃居然在这里还挺成立的。
回看这件事,宋灏霖很有感触,“我们很容易在生活的边角中产生错位,而错位使故事得以成立”——这也正是他执导的《五个扑水的少年》中的题眼,在一次阴差阳错之下,学校花样游泳队变成了男性队,并且,一个跟运动不沾边的平庸少年成为了队长,他们的故事要怎么走下去?
设定听起来或许显得中二荒诞,但这种“极端情境”所放大的恰恰是最真实的青春状态——绝大多数普通人所经历过的恰恰是被动式成长,往往就是一次偶发性事件给出了机会、激发了我们的成长。用一部电影的长度,努力让一次“笑话”转变成了一场热血,让平庸人生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存在感”,这或许正是这部影片从更深层的心理情绪上,打动观众之处。
而从另一方面来讲,勇敢打破性别的刻板认知,以及由少年故事去透视成人世界的现实性,也同样是这部影片的闪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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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扑水的少年》曾有国外前作,因此宋灏霖起初并没有找到做改编项目的兴奋点,光线用一句话打动了他——“你有无限的空间,只要是五个高中男生参加花样游泳就可以”。
彼时的宋灏霖前往成都闭关。清晨升腾的烟火气包裹着街道,他在街头漫步,皱着眉头的大爷焦急地行走,大妈乐呵呵地拎着菜,小孩们三三两两冲刺着跑向校门,所有日常擦身而过,这些画面瞬间击中了他想要表达的点。
“普通是社会结构中最大的人群面目,也是容易被忽略的面目,能不能发现他们身上的故事,考验的是你观察与构建的能力。”
“普通少年”的故事主导了整部影片,一个平庸的差生张伟成为了电影故事创作的起点坐标;但这还不够,如果将所有的成长起伏、转变高光都集于一人一身,这实际上就又是一个“天选之子”,而不是普通人的故事,于是宋灏霖和编剧缪倩尽力勾勒群像。他们希望观众在银幕上看见这五位少年时,会有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们曾经在自己的身边存在过。

宋灏霖希望将“小事”拍好,凝练出真实感与生动感。其实如何看待花样游泳这个事件在少年们人生中的位置,正是一个关键性的视角。他们的思考是:对于这些“高考压顶”的高二少年,花游确实只是一件特别小的事,不会带来足以影响人生轨迹的世俗性红利,但这件小事会给他们的青春记忆带来更深层次的东西,甚至或许会影响到他们未来的生命态度——事实上,张继科为电影所唱的推广曲《天大的小事》,正是直接在点明这种创作理想。
这些基石性的探讨,奠定了故事最根本的气质。开会中睡着的老师将教育局领导的一句玩笑当了真,这才有了男子花游团队,而整部影片就是在讲在这样一个“假”的前提下,少年们如何过五关斩六将倔强地让它成真,让成年人轻轻松松不以为然的小事,演变为不容任何人看轻的执着——于是你会发现这个故事也开始诠释出,人们常常冠在少年人头上的“中二”,到底是什么?或许,它正是那些逆着成人社会已经谙熟的“从容”“润滑”“变色龙”,而回归初心的生猛真诚的力量,只不过是在成年人眼中它显得“生涩好笑”而已。

影片中,袁教练的设定,也是创作者窥视与感触成人社会的一个亮点。这位教练浑身上下展露出“骗子”的气息,他在网站上将自己包装成花游教练,却在经营水族馆,他早年不是花游队员,只负责后勤,但在训练少年们时,又展现出过硬的专业能力,人设前后反转吸睛。
袁教练代表的是有真才实学却受困于“门槛”与“规则”的人。在宋灏霖看来,真实生活中,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这背后存在着遗憾,时代的局限并没有在这些人的成长中给予他们触摸更多可能性的机会,令他们的梦想无法施展;但同时,它所触碰的也是社会运行规则所需要的变化,如何尽可能地以更公平的规则让每一个普通人的才华不被埋没。
由此,从普通少年到普通中年,这是创作者完成的一种关注闭环。不只是平凡的少年人们想赢一次,平凡却不甘的中年人们也想有一次生命的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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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为影片选择演员时,宋灏霖既没有选用有知名度的青年演员,也没有选择专业的游泳运动员,反而启用了两边不搭界的素人或新人演员。
这显然是自己给自己设置了挑战。比如五位少年第一天进组,真实的游泳水平就令他连喊“惨不忍睹”,甚至沮丧地跟制片人诉苦,“这戏拍不成了”。
与此同时,这些活泼好动的少年们也丝毫没有镜头感,他们凑到一起“就像五只小动物”,互相一会儿拽拽头发,一会儿扯扯衣服,逼得宋灏霖不得不时时下军令,“你们站好了,立正!”。
即便如此,这样的选择对于宋灏霖也是一种必然。
“少年身上的青涩感,是弥足珍贵的”,他坦言。
“一个人见过很多世面后,会逐渐趋于成熟,原始的青涩感就会渐渐消失。或许有人说,演员可以演出青涩感,但大银幕很残酷,经过表演呈现出来的东西与真情流露截然不同,观众能感受得到。”尤为关键的是,当创作者们希望去呈现的是一组少年群像而非极偏重于某个人物时,保证一种均衡的青涩感以及群像的整体搭配感,就变得更难。

而就运动员来说,他们会显得过于壮实,不符合高中生正在成长中的单薄感。
权衡利弊后,主创最终开始了全国范围内的海选。各大院校、高中都成为剧组搜寻的空间,在疫情的背景下,团队不得不主要在线上沟通,看照片、视频,连线试镜试戏,几乎每天主创们都要辟出专门的一块时间来挑选演员,整个过程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为了能够达到宋灏霖所期望的个人形象贴合、群像也相互有搭配感的要求,最终面试了1000多人。
尽管少年们生涩,但却有着令人感动的冲劲——比如其中一位少年高飞的扮演者李孝谦,在制片人第一次联系他表示“可以让他试一试戏”时,挂完电话他当即从郑州坐四个多小时高铁赶来,这股韧劲令宋灏霖觉得“很像高飞”。更不用提,两个月的游泳集训中,五位少年每天大概有6到8个小时的时间都泡在池水里,堪比专业游泳队的训练强度。

影片中有一幕戳到了很多观众的心坎里——少年王子双手摊开在游泳池边,粗声粗气地说“我累了”,而站在池边的袁教练怒吼,“没人在乎你累不累,哭没哭,只会在乎你行不行”。这样一幕的细节,其实正源于少年们真实的开拍前训练,他们拼尽全力后的一些少年状态,成为影片中的生动性来源,并被赋予承载了更多创作者的心声表达。
《五个扑水的少年》勇闯国庆档,在夹缝中为自己打出口碑和存在感,豆瓣评分也稳固在7.5分——就像片中的扑水少年们一样,身兼导演、编剧的宋灏霖说,“我们也是在为了梦想扑腾”。
在影片的结尾有一面冠军墙,花游少年们赢得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参与奖”奖杯。宋灏霖想说,达到顶峰才能被记住的价值观是错误的,如果地球上全是珠穆朗玛峰,就没有山川河流了。“人生完全没有必要变成一个不是自己的优秀的人,只要变成更优秀的自己,释放出最强光,就已经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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