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飞VS殷桃：《人世间》里郑娟的温柔不是刺，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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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奇谭·谭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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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温柔、勤劳、善良。
殷桃:对，就是干活，照顾大家。从我们在看剧本、看角色的时候，就会觉得某种意义上她的矛盾冲突或者什么都不是那么的在，戏不在她身上。
谭飞:她是属于比较传统的中国女性的那种角色。
殷桃:传统的中国女性，就觉得她的存在感好像没有那么强。但我看到剧本的时候，我非常爱她，而且我会认为她是我近几年没有饰演过的角色，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新的挑战，所以就会有浓厚的创作欲望。
谭飞:那你认同她是一个完美的形象吗？
殷桃:当然不是，她不是完美的，没有人是完美的。如果我演的郑娟让大家觉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么她就不是完美的。
谭飞:其实正是她那种“貌似完美的不完美”吸引了你。
殷桃:还是她整个的状态，当然她那份善良、那份能够善解人意的状态我觉得非常美好，而且很少有剧本会把这样的最普通的人作为一个相对主要的视角去描写，这也是我觉得梁晓声先生非常厉害的地方，那个烟火气和跟观众的共情力首先基础就在那儿了。只要你足够真实，大家是感觉能够触碰到你的、能够感受到你的，我觉得本身这个角色的设定就给了一定的力量在。
谭飞:说到这个角色的创造，你怎么样在郑娟这种外柔中加上一股韧劲？这个角色解读上，你有什么自己的一个认知？
殷桃:我觉得比如说郑娟的外在的美，还有她的那份对人的善良也好，宽容也好，其实美要靠导演，靠摄影老师、灯光老师。
谭飞:但也跟你自己条件有关。
殷桃:是，我就努力让自己那个时候保持一个相对好的状态，找回相对年轻时候女孩子的那种眼神，但从造型到各种氛围感是需要其他我们团队的同事一起来完成的，所以很感谢他们。我看到很多观众都说，觉得郑娟的出场让他们觉得还原了小说里边的那个状态，真的是非常感谢他们，因为那个不是演员自己可以完全做到的。
至于说其他地方，她那种让大家看完都会觉得郑娟非常让人同情，想保护她的感觉，我觉得这个不足以去表达她，我觉得她那份善良也好，宽厚也好，甚至她在生活中是非常有大智慧的一个人，我希望她被人尊重。所以这个就势必让很多事情都需要她，真的需要她站在那里的时候，她是从来不躲的。但在正常的生活里边，她基本上是隐身了，她就默默做着她认为自己能做好的事儿，照顾家里人。秉昆有什么情绪，她会跟他聊一聊，虽然她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她会用生活中的一些感悟去跟秉昆分享。她希望她的丈夫在外面工作的时候，遇到烦心事儿的时候能够宽他的心。所以，我觉得郑娟是能够提供给别人非常好的情绪价值的一个人，她让人觉得安心、稳定，这个其实对一个家庭成员来讲是非常重要的。这些所有的东西都来自于她不惹事儿，但是她不怕事儿。
谭飞:其实后来有一幕就是那个房子的问题，你还打了那个人。你那么弱的一个人敢于冲上去，当时旁边人都傻了？
殷桃:她的弱是在于说，一个她可能天生的性格，还有外在的那个形象。
谭飞:还有她的生活经历。
殷桃:对，她是不愿意去跟人结恶的。第一她不喜欢，第二个，她因为打小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最向往的生活就是平安，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她觉得其他的都没什么，甚至别人稍微对她有点不友善，生活中吃点小亏对她来说都不是事儿，但是如果有人侵犯到她最在意的人和事情，我觉得郑娟会变成母狮子的，她并不是那种随你捏咕的小猫。只是她平时她自己也不太意识得到她有这一面，别人也不会觉得她是这样，但是这是她骨子里的。
谭飞:对所以有时候温柔也像一根刺，能刺伤别人的。
殷桃:温柔是力量，不是刺，至少在郑娟身上不是。
谭飞:那么有出戏，你的表演让很多人印象深刻，后面郑娟带着儿子的骨灰刚到家，又听闻周秉昆入狱的这么一个噩耗。当然你的心里是特别悲伤的，但那场戏你并没有流泪，一般人选择会肯定会哭，你反而还安抚自己的大嫂，让人觉得悲到极点反而是无泪的。这场戏你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呢？你二度创作的时候有没有跟导演进行一个探讨？
殷桃:其实当时剧本写到这儿，我看到情节累积在这的时候，我也有一点懵，我觉得这么好几重的打击在，而且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打击很大的，尤其像郑娟，觉得家就是她的天的这么一个女人，真的是分量太重了。所以我当时选择的方式是我什么都没有想，我也没有去想我这场戏要怎么演。其实我有一个创作习惯，我可能在这种比较相对来说情绪比较大的戏和矛盾冲突点的时候，我一般不太会提前去预设我要怎么处理。
谭飞:你希望是直接的反应。
殷桃:我希望我在现场去感受，努力让自己进入到郑娟的人物状态里面，你当时的感觉是什么，可能那个就是最准确的。所以那天我甚至好像没怎么跟波波（隋俊波）饰演的我嫂子对这个词，因为台词也不复杂，调度也不复杂，所以基本上定好了大概两个演员的位置，我们可能第一条就直接开拍了。我是想要抓一下我的真实感受到那一瞬间的，我记得我当时的感觉，现在印象都很深，我还少有的在这个戏里边会“麻”的状态，我手脚都是麻的，头皮也是麻的，但是真的不想哭，没有哭，我那一瞬间满脑子的想法，就是“我要怎么办？我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秉坤？”，我觉得真的遇到天大的事儿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反应是要解决问题，这就是我说的郑娟的强。
谭飞:她能担责了。
殷桃:对，她的强不是说她性格上的咄咄逼人或怎么样，而是她不会逃避责任，或者说躲在背后，她平时是很柔弱的，但是她当家庭出现状况的时候，她不会是那个小包袱，不会让别人还得来照顾她的情绪。她不是，她为什么不太在家人面前流露一些不太好的情绪，就是她不太希望成为家里人的一个小负担，因为她觉得她能为这个家庭做的就是永远让他们生活得很安逸，情绪上也是让大家看到她都是开心的。
谭飞:让大家有安全感，是一个心灵的抚慰剂。
殷桃:是的，就是稳定的一个状态，所以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谭飞:现在回看起来反而是最恰如其分的反应，如果你真是嚎啕大哭，可能跟你原来对郑娟整体的设计反而是矛盾的。
殷桃:她哭我就会觉得轻了，当然我觉得什么性格的人在这种时候你说哭错了吗？他也没错，他也是准确的，但是你从表演的角度上来讲，我用哪一种方式能够更加的击到观众的心脏里，那我就觉得人物状态越真实越好。
谭飞:我明白了，那么郑娟跟周秉昆在一起之前是非常犹豫的，因为肚子里怀着孩子，但父亲并不是秉昆，心里有很多顾虑，你觉得最后郑娟她勇敢遵从内心，跟秉昆走到一起转变的最彻底的原因是什么？当然是秉昆这个人，还有其他的吗？
殷桃:我觉得她不是犹豫，她一开始真的是没敢想，她跟大哥说那一句我不配是她的真心话，她真的觉得不配。这个不配是因为她的这些经历，目前的状况，还有一个孩子，各种各样的一个状况会给秉昆带来很多的麻烦。她是喜欢这个男人的，我觉得这个喜欢不用去解释什么，在她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个男人持续这么长的时间来做这个事，我觉得是个女孩都会被感动了。一个是感动，一个是真的觉得他人很好，再加上以郑娟那样的一个状况，她不爱上这个人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觉得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真的觉得他好，而且她会害怕她跟秉昆在一起，给他的生活带来麻烦，本来人家生活的好好的，在那个年代是属于根红苗正的大好青年，如果是因为跟郑娟在一起把他的生活毁掉了，那郑娟会觉得很对不起他的，所以我觉得她一开始真的是没有想过跟秉昆能够最后组建一个家庭的，她是没有想过的。
谭飞:正是因为爱他，反而觉得不能拖累他，这可能是更高级的爱。
殷桃:对，就像台词里说的，我就只能对你好到这儿了，我把我能给你的一切都给你，但是我对你是没有任何别的所求的。
谭飞:当然我还记得那几幕，他去给你送钱，包括一开始陌生到后面接触，因为我觉得你们俩的这种夫妻的这种关系和感情，在这里面是特别大的一个亮点，那么你觉得雷佳音跟你这次的合作，你的体会是什么样的？
殷桃:我之前看雷子别的戏就非常喜欢他的表演，我就觉得他演戏是一个非常走真的一个状态。
谭飞:放松的状态。
殷桃:那么这次合作我非常庆幸的一点是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有的地方很像，如果说优点的话，我们两个人都是那种感受力比较强的演员。
谭飞:而且你们的小名中各有一个子，一个雷子一个桃子。
殷桃:对，大家都爱这么叫我们。所以在很多尤其像生活流的戏，就有那种这一刻我生活在里边的感觉，然后我可能突然有一个动作，突然有一个态度，就是因为我生活在这儿，所以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感受，它不一定是剧本上完全描写出来的，但对方都能够接得很好，让这个东西很顺当地就下来了，包括在那个年代的夫妻他们亲密到什么程度，那个时候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一个夫妻交流的方式和状态，我觉得我们都没有过太多的讨论。
谭飞:但每次拿捏又很准。
殷桃:对，但是一上来你会觉得还挺同频的。
谭飞:其实你们很多词应该是二度创作的，甚至生活中一些不是特别实质的实词的时候，你们俩之间有一些流水般的创作，他来一句你答一句，马上你来一句，他回一句互相都能配上。
殷桃:对，包括有一些动作、行为，因为剧本就不可能，梁老师还挺很少去把这个表演状态给你写出来，他就是把这场戏给你，写出词、大概发生什么事了。那演员就是生活在里边，尤其像没有什么大情节的戏，基本上就是在那个框框里了，就这种比较生活流的状态是需要两个演员之间看起来舒服的。
谭飞:但是有人评价周秉昆跟郑娟的结合是1+1&2，而分开后就是2-1<1了，只要在一起就有力量，好像只要分开，各自原先的精神能量都反而弱了，你认同这个评价，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爱情？
殷桃:我其实也很喜欢这一段，这是原小说里边，梁老师对这两个人的形容，我非常地认同，就像我们很多观众会很喜欢秉昆和郑娟这一对夫妻，就觉得他们很恩爱，他们非常地让人向往这种夫妻婚姻的状态。其实你仔细想想，这个里边所谓秉昆和郑娟，大家说的撒糖的那些比较直白的其实没有的，很少，除了他们互相表白什么的，可能会有一点肢体上的亲密的动作。
谭飞:但他们都跟第三者说的是表达爱，比如周秉昆甚至骂孩子，说反正我要保护你妈，你妈是我最重要要保护的，这些话现在人很难听到了，所以很感动。
殷桃:很难听到，是的。所以，你知道就是那种他们两个人一见面，我觉得好多事儿会的就都不会了，就会问对方，实际上这就是他们表达爱的一种方式，就是很依赖你，特别想听到你的建议，或者特别想看到你能为我做这件事情，我们是这么去理解的。我觉得是那一份依赖感，另外一个人又很享受为你做这些事儿。包括我看到有一些观众也在提到说郑娟为什么老要给秉昆洗脚，其实她那个有一点像现在的大家可能你很想跟对方亲热一下，你会抱抱他，会亲他一下。其实这是他们那个年代独有的，或者是说她希望用这样的方式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包括两个人同时在一起洗脚什么的，她其实就是爱情的一种表达。
谭飞:爱情的日常。
殷桃:她没有那种其他意义，就是我会觉得这是他们那个年代的一些方式，但是你看他们彼此看对方的眼神，我觉得有网友用了一个词叫“眼神拉丝”，我觉得特别准确。
谭飞:好像就藕断丝连的那种。
殷桃:对，那个眼神里面是永远充满了爱意的。
谭飞:而且我觉得可能提醒现在年轻观众，有时候爱情的日常就在于说一些闲话，说些好像看似无意义的小事儿，但这就是爱情本身的魅力和美丽。
殷桃:当然两个人在一起很久然后依然有很多话讲，有很多闲篇儿可以说。
谭飞:那就是爱情。
殷桃:那就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
谭飞:好，谢谢桃子。
殷桃: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