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核设定or情感共鸣，什么是时空穿越片的完美公式？

令人恍然大悟、头皮发麻的逻辑闭环，是此类作品最被人津津乐道的特点之一。与此同时却也需注意：“爽感”具有阈值，过于专注投入于时空穿越的公式和规则，也会增加观众的脑力负荷、抬高观影门槛；硬核与情感的平衡，始终是核心之义。

作者：梁湘

编辑：蓝二

版式：王威

很多人应该都会幻想过，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

如果把时间篡改到2022年的开端，彼时，正在热播的《开端》正引爆着追剧人的狂欢。引爆这个词有着双重的含义，剧中的男女主角在一辆被引爆的公交车上不断时间循环，在一次次的死亡与重生中寻找真相。

具有悬疑特质的《开端》，将“时空穿越”再次拉向了新的热潮——早年，时空穿越片总以清宫历史剧的形式出现，模式不断复刻，新瓶旧酒似乎不再醇醪；如今，“时空穿越+”之后，青春、亲情、科幻、刑侦等等各元素齐放，也跑出了不少质量当打的新故事。

就在半月前，在剧版《想见你》开播三周年之际，电影版《想见你》发布首支预告。这部同时兼具言情、推理两大特质的台剧，几乎成了近年无数观众的时空穿越片天花板。但穿越这个词本身，就具有冲突极限的可能性。在时空穿越片这个分类里，观众们到底还能迎来什么样的期待？

回顾国内外各类经典时空穿越片，在各色光影中穿行，也许我们也能像穿越者那般，找到自己的答案。

宿命轮回：从“软穿越”到“硬穿越”

时空穿越真的存在？穿越的途径与原理又是什么？

是否要深度探讨这个问题，成了影视作品“硬穿越”与“软穿越”的纵向分水岭。“软穿越”中，剧情并不细讲穿越的由来，十三星连珠、古井、车祸种种构想，统统可以成为穿越的媒介，轻描淡写地抛出设定后，紧接着便是拥有现代记忆的主角，回退一大段时间开始闯关。

此类片具有极强的爽感：拥有了“上帝视角”，一切事物都能够做到未卜先知，都能够在自己的有意安排下推进，是何等畅快。原本平凡的主角，回到过去后突然成了佼佼者，这种优越感很容易移情到观众自身。

时空穿越片开始分化，无论是后来《乘风破浪》《你好，李焕英》式的亲情治愈，还是《我的不惑青春》《在你的冬夜里闪耀》式的青春校园，“时空穿越+”的加号之后无论衔接什么主题，基本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毕竟每个普通人在某一个时刻，都曾有过改变过去的执念，抓住了这个执念，就抓住观众心脏的阀门。

但穿越后，真的能更改未来吗？

在这些时空穿越片的尾声，观众往往会发现，失去不可挽回，死亡不会避免，历史无法篡改，父母注定会相爱、结合、生出你来。“软穿越”大多走向了“俄狄浦斯王”的希腊寓言：恰恰因为主角拥有“预知”的能力并试图更改过去，才歪打正着地将一切推向了既定的未来。

强大的宿命感之下，有无奈、有无力感，却也有着一定意义的疗愈：不要妄图修订过往，好好地拥抱当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既然什么都不能改变，那么改变心态，就是最好的结局。

科幻片《降临》不是一部时空穿越片，却是对此类命题的最好注解：外星人“七肢桶”降临地球，人类发现它们使用了一种极为特殊的圆环状的文字。经过重重解读，人类语言学家路易斯才意识到，人类是因果式的线性思维，总以为更改了起因，就能改变结果；但外星人“七肢桶”拥有的是闭环的宿命思维：一切早已注定，过去、现在、未来，都融在一个圆中不可更改。

《降临》原著小说《你一生的故事》荣获1998年的星云奖和斯特金奖，这种科幻的荣光，给了时空穿越片一个强大背书，但这或许并不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再次回到《开端》，或许它爆火的原因之一便是传达了一个信号：只要足够有毅力、足够智慧，哪怕千次万次，也一定能够争取到一个最好的结局。宿命或许真的存在，但观众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无限穿越流日漫作品《魔法少女小圆》中有句台词“如果有人说怀抱希望是种错误，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极力反驳”，肯定并鼓舞着动漫内外的所有穿越者：“你的努力一定是有意义的，你不是带来了希望，而是你自己成为了希望，成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由此，时空穿越片的另一个垂类——无限重生流——开始对穿越这个设定本身进行挖掘，在时空逻辑、世界观、因果论上开启了放飞姿态。

时空穿越片硬了起来，也更燃了。

无限重生：游戏式的烧脑对决

无限重生的前提是无限死亡，但最初这个模式却与死亡无关。

1993年上映的美国电影《土拨鼠之日》中，主角菲尔困在了无限重来的一天。没有死亡，也没有由头，一场暴风雪之后，一觉醒来的他就回到了前一日的土拨鼠庆典。这自然也属于“轻穿越”的路数，在穿越的外壳之下是心灵鸡汤式的感怀，但是后续的作品，却在它之上开发出了悬疑的爆款点。

经典之作，当属《明日边缘》。这部2014年上映的美国科幻片，让阿汤哥不断死去、不断重启时间，一次次挑战入侵的外星人拯救挚爱。这种设定，像是在玩游戏时存了档，就算在BOSS战中反复失败，主角仍然可以不断重来，带着记忆与经验，一点点找到攻克之法。

《明日边缘》不是这个穿越循环模式的第一部，自然也不是最后一部。它强烈的商业属性，让这个模式成了一种万能公式：一位看似无法撼动的强大敌人，一个需要不断试错才能验证的无解谜团，一种可以不断重来的时空穿越秘诀，一场主角拼尽一切都要完成的盛大拯救。《开端》沿用了这个公式，因其小体量叙事、并不高的理解门槛、出乎意料的戏剧展开以及社会意义，取得了不菲的口碑——它并没有在公式设定上进行深挖，只是踏踏实实地讲好一个故事，就获得了成功。

由此说来，深挖时空穿越公式或许是另一种突围？

“硬穿越”有着“硬核科幻”的特质，对真人电影来说有着一定的挑战，动画则成了最好的试验田。在无限重生流的“硬穿越”里，日本动漫成了挖宝之地。

值得探讨的作品之一当属《命运石之门》，这部作品以平行宇宙的概念为核心，即“每一次不同的抉择，都会更改世界，衍生出另一个平行的宇宙”。《蝴蝶效应》系列早已将平行宇宙的概念深入人心，《命运石之门》的经典之处在于，它足足给出了三种时间旅行的方式，全部交叉进剧情之中：给过去的自己或别人发送短信，影响过去的人的行为从而改变历史；男主角通过开发出的科技仪器，把现在的记忆传导到过去的自己脑中（类似魂穿）；乘坐时间机器直接往返于各个时间（和《回到未来》系列的模式相同），同时也存在需要避免遇见另一个时代的自己之类的悖论问题。

时空穿越的理由，除去科技，也可以是魔法，是意念，或是其他种种脑洞大开的一切。《魔法少女小圆》里，晓美焰通过“改变过去”的心愿拥有了时空重回的异能，不断挑战着BOSS“魔女之夜”，而主角小圆甚至因许下了更改因果律的庞大心愿，重塑了整个宇宙。令人恍然大悟、头皮发麻的逻辑闭合，成了此类作品最被人津津乐道的特点之一。

2022年的日漫新番《夏日重现》，则将无限重生的公式玩出了新的极致：主角每重生一次，回溯的时间段都会变短——这意味着主角的重生具有次数限制，试错过多便会在重生中面临必死的结局；主角重生时，BOSS也带着原有的记忆跟着一同循环——这意味着主角失去了绝对信息差的优势，每一场重生都得面对全新的劲敌。

通过这些附加的规则，无限重生游戏被升级成了地狱模式，压迫感与绝望感压得观众喘不过气，但每个关键节点都能迎来绝处逢生。这种边缘控制的爽感，让《夏日重现》晋升为新的神作系列，却也带来了一个迷思：爽感具有阈值，规则的叠加只会增加观众的脑力负荷、抬高观影门槛，逻辑思维的内卷只能带来分化观众的必然结局。

任何一部片子，都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大范围的观众喜欢，而不是成为小众的私房力荐。从这个角度说，对穿越标签的深挖，真的是时空穿越片发展的良好趋势？

情感内核：通往永恒的绝佳途径

如果用数据、票房等更现实的标尺去衡量时空穿越片，回过头来，在穿越片的鄙视链条中，却又成了“软穿越”的胜利：2021年上映的《你好，李焕英》票房累计54.13亿。票房神话的密钥似乎不在穿越，而是在最能击中人心的情感里。

豆瓣电影TOP250里，不乏时空穿越片的身影，情感羁绊似乎成了此类别的统一性。

2006年上映的《穿越时空的少女》（NO.247），充满了夏日校园的透明质地。女主角捡到了时间机器后拥有了穿越时间的能力，却只是把能力用在了生活琐碎之中，进而与男主角引发了令人心领神会的青春物语。与其说，影片男主也是穿越者的设定成为结构上的惊喜，片尾的那句台词“我在未来等你”才是秒杀一切的杀手锏。

2014年上映的《星际穿越》（NO.10）盛誉全球，虽然片中满是黑洞、虫洞、奇点、五维空间、时间膨胀与压缩等高概念，但整部影片其实并没有很硬，反而充满了软科幻式的柔情：主角Matthew为了拯救人类，前往星际寻找新的家园，却迷失在光年之外；黑洞扭曲了时空，虫洞提供了入口，Matthew穿越了时间给女儿留下暗示，最终相逢时已是一眼万年。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片中的穿越，但所有人都动容于父女间那穿越银河的爱。

而要谈到华语片领域的作品，在情感与硬核中达成相对完美平衡的，2019年上映的台剧《想见你》还是实至名归。

《想见你》对时空穿越进行了新的设定：穿越者会以新的人格形态，进入与自己同长相的人的身体，穿越方式是一首叫做《last dance》的歌曲。最令人拍案叫绝之处，是通过男女主角双方的各自穿越，将时间线扭成了一个环，成为了彼此的过去与未来。全新的设定在纵向扩展了时空穿越片的猎奇性，而且贯穿了全片，成为剧情不可分割的重要一环。剧情本身，也融合了悬疑、刑侦、情感多条线，让整场穿越立体起来：我要拯救无辜者、我要揪出犯罪者，更重要的是，我想见你。

硬核设定与感情内核，时空穿越片往往只要抓住其中一点便能成立。既能在穿越结构上独树一帜，也能在情感落点上达成共鸣，《想见你》取得了时空穿越片两大特性的双赢。但将天秤仔细衡量，光凭《想见你》这个名字，便得发现，情感议题更甚一筹。

好作品珠玉在前，却也并不意味着要形成壁垒，对后来的同类品设障。相反，时空穿越的浪漫质感，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让影视作品造出的梦境越发斑斓。至少令人觉得兴奋的是，近两三年在国内影视领域，创作者们开始不断拿出过硬的此类型作品，今年亦有很突出的表现。

年初，在《开端》之后，《一闪一闪亮星星》延续了时空穿越叙事。这部奇幻青春剧里，女主角林北星删除旧手机中的短信时重返高中，也不断经历同窗张万森的离奇之死。拯救成为了穿越公式中经典的一环，《一闪一闪亮星星》并没有打破公式，却因其唯美浪漫和冷峻悬疑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自然融合，带来了一种难得且舒适的自洽。

而后下半年的《天才基本法》在穿越设定上进行了革新：穿越地的瞄点成了平行宇宙，男女主角穿越成了自己的少年时期，穿越方式也由“擦除数学公式”开启。《天才基本法》放大了“时空穿越+”的题材优势，除去青春校园的惯有套路，将时空穿越与数学推理结合在一起，内里仍然是寻找自我的故事，以男女主角的人设与成长作为重点打磨，让观众可以在故事中看到自己。

科幻也好、魔法也罢，褪去时空穿越叙事的硬核外壳，柔软的情绪内里或许才是真正需要挖掘的核心。深刻了解到这一点，就会发现，情感是比时间更为精妙的河流，执着情感并不是穿越片的后退，反而是在千万条时间线中通往永恒之河的绝佳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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