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羡鸳鸯不羡仙？――《玉战士》

“五十年，人事更换；一百年，大地更颜。不论经历多少岁月，英雄的故事永远流传。”我国新疆柯尔克孜族流传上千年的英雄史诗《玛纳斯》的序曲这样唱道。的确，尽管诗人早早就喊出“这是一个没有英雄的年代”，但正因为如此，我们对远逝的英雄更是心怀敬意，代代传颂不衰。芬兰电影人或许就是抱着这样的态度，将他们的民族史诗《卡勒瓦拉》的故事模型进行了中西方嫁接，演绎了一场壮志为命、痴心为情的浩荡英雄悲歌。

在没有时间存在的远古中国，地狱之女诺威爱特生下9个蛋，孵出9个儿子，给其中的8个分别取名为恐惧、痛苦、欲望、丑陋、狂热、仇恨、贪婪、盲目。最后一个一直没有破壳出来，诺威爱特想把他定为“期望”，不过她期望的是这个儿子把天堂变成地狱。唯一能够让人类逃脱劫难的是铁匠的儿子辛泰，只有他才有力量和“期望”恶魔实质是“怀疑”恶魔在沼泽地决一死战。而且预言也告诉辛泰，当他打败恶魔时就能够得以永生，远离尘世的喜怒哀乐。在决战的前夜，也就是在得道成仙的前夜，辛泰想度过“一个舒心的白天和一个平常的夜晚”，于是他来到一个村庄，要好好体验一次人间烟火。要命的是，他碰到了村堂长老的孙女品玉。除了空有一身豪气、甘当无性英雄的梁山好汉，英雄爱美人可以说是当之无愧。所以他与恶魔的决斗一拖再拖，好不容易与恶魔双剑相对时，他犹豫了，最后听从了内心的召唤，抛却了自己的使命，放了恶魔一马。但是，品玉答应成为他的未婚妻，是看在他要拯救族人的份上，事实她已经心属他人。英雄难免气短，只好果断地了却性命，并暗暗发誓：“品玉，如果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就让我超越时空找到你。”
于是，《玉战士》与成龙电影《神话》有了类似的结构模式，都是通过闪回安插了古今两条线索。现代时空已经挪移到了芬兰，辛泰转世成了凯，品玉转世成了洛佳。凯是加油站老板的儿子，认识洛佳时她说要一把锁，于是凯说自己就是锁匠。为了得到心仪女孩的欢心，他钻研起造锁技术，慢慢就成了一名铁匠，而这恰恰是命运的安排。同样，凯与洛佳的关系也出现了问题，恶魔也以转世的面貌出现。这一次，凯没有手软。
《玉战士》让一直对英雄“高大全”形象已然习以为常的观众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英雄自有豪气，但英雄远非完美。这是芬兰英雄史诗的一个重要特点，芬兰的神话英雄即使天神除了骁勇之外，浑身依然携带着世俗气息。所以尽管辛泰扛着拯救人类的重任，并且一旦成功就可以实现永生这个令多少皇族名门苦苦索求的终极目标，他还是要到小村落走一遭，因为他想知道平常的日子究竟是怎样度过。
主持人柴静曾经回忆起她采访画家黄永玉时问他的人生哲学是什么，“湘西老刁民”黄永玉回答：“平常。”他的解释是：七仙女是公主，天上那么多高干子弟，为什么要下凡嫁牛郎？因为她什么都有，只缺平常。同样，辛泰在知道自己即将什么都有时，他担心的是从此跟平常绝缘。只是源于对“平常”的苦苦追索，他遭遇了自己喜爱的女人，并且无师自通，跟她对起“合欢掌”。爱是什么？洛佳说：爱的功效就像药物，但很快药物失去了作用，而身体已经不习惯这种没有另一方的状态，人们给这种依赖性起了个名字，那就是爱。辛泰对品玉就产生了这种依赖性。于是面对自己喜爱的女人，他推迟决斗时间进而向恶魔法外开恩甚至为了至爱慷慨自刎，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实现转世与品玉重新谋面。
可惜品玉更多的是为了宽慰他上路而许诺了“等你回来”。中国五六十年代的电影不允许展示男女情感，但情感无法压抑，于是片尾经常出现这样一幕：女性握着即将踏上革命新征程的男性的双手，眼神带着革命气息的火辣辣，再说上一句“等你回来”。同是“等你回来”，意义却大不一般。品玉的“等你回来”成了背叛。
根据一些文化批评家的研究，玉的品质与功能虽然经历了由工具性石器、祭祀神器、国家仪典的礼器最终沦为交易、欺诈的器具的漫长过程，但玉与女人的关系源远流长，不曾中断。玉人、玉女、玉颜、玉肩、玉手、玉足……都是对女人的赞美，吴王夫差给自己一个女儿命名就是“紫玉”。可惜即使玉的功能多样，但脆性依然是它的第一属性，所以如玉般的品玉易碎。辛泰信奉“只羡鸳鸯不羡仙”，但遭到了“冲动的惩罚”。
与辛泰不同的是，玛纳斯是没有听信妻子的预言，取得了局部胜利就开始远征，结果被对方用毒斧击中头部，驰马数千里返回爱妻身边，在她怀中走完人生。对于辛泰来说，无论是在远古还是在现代，他最终都没有得到爱人的抚慰。“永远得不到真爱”，这是辛泰的宿命，也是很多英雄难逃的劫数。责任编辑／张扬